2008年10月26日 星期日

運轉歷史的驕傲

~淡江大學第十八屆五虎崗文學獎報導文學類第一名~
作者:張瑋儀(淡江中文所)

遊學的出走心情像是趕火車的催促,探訪記憶中很熟悉的陌生領域,總有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感受,奔赴環境的邀請,讓人無法不去為這想像留點夢。

近年來,自我充實和休閒生活的規劃,日益受到重視。二○○一年,總計出國人數為7,189,334人,觀光旅客的首站抵達地,到亞洲地區的共有5,852,422人,其中到香港的有2,320,154人;到澳門的有1,152,815人,占了總數的一半以上(據台灣觀光局出國旅客人數統計表)。從香港紅磡到大陸有巴士、鐵路、遊船等方式,幾乎每分鐘都可以往大陸跑,開往深圳的巴士每半小時就有一班,車程也只要六十五分鐘。自一九九五年到二○○○年,前往大陸的民眾,更是每年以400,000人次的成長率遞增著。(依據台灣觀光局之統計資料)

每到寒暑假,飛往大陸的遊學團就有數十個之多,各民間基金會也多次舉辦兩岸大學生互訪活動。清華、南京、復旦、廈門,到大陸的遊學團是最近的大熱門,相較於歐美等團,語言通、消費低、生活習慣也相近,而且,再怎麼說,台灣學子也想看看課本介紹的光景,在種種推動的衝擊下。自然,大陸是個很誘人的呼喚,由此,學生們欲行萬里路,紛紛飛過了海峽。

飛回一個歷史的懷抱

理由其實不用太多,只是看到了北京城在招手,二○○一年七月十日,「中華民國海峽兩岸文教經貿交流協會」主辦「中華文化研習營」,地點是百年歷史的最高學府-北京大學。

一百一十人的大團體,來自台灣各地的大學生及研究生,不少團員們第一次出國就選擇了「回國」,台大電機所碩二的王基峰說,北京是大陸的首善之都,具有歷史與地緣上的代表性,就像來台灣就得到台北一樣。團長韓宜靜是中德文化經濟協會祕書長,在德國待了十多年,授課於輔仁大學的她,也是首次「回航」,懷著大學時代的心情,也要痛快的玩一趟。輔大影傳系的鄭志賢是值星,現在是國會委員助理,由於大家的年齡相若,扳起面孔的命令已不適宜,何況又是打著文化交流的旗幟,只叮嚀:「到了那兒,要請大家相互照顧,多配合一下。」

陳幼馨和黃雅琳是北一女的應屆畢業生,行前說明會那天,她們還在進行第二天的大學聯考,代表來的媽媽,下午還要先離開去送便當。

台大園藝系畢業的朱殷廷,剛申請上美國UCLA的生物科技系,九月就要開始五年的留學生活,趁著赴美之前,趕快到大陸,留一點屬於中國的回憶。去年才從歐洲自助旅行回來,他說:「有生之年一定要走出去,才能學會照顧自己,認識生命。」他的妹妹也參加了暑期遊學團,正在上海復旦大學。

分隊、介紹、交待時間,接著,七月十日,起飛。

赴一場千年的問候

北大語言所長-趙杰教授說,中國有五十六個民族、七十九種語言,清代是歷代外語能力最好的一朝。而今在北大,英語四會是必備的條件,除了各種語言科系的增設,專業項目讀原文書也是基本要求。每年有三百人可以透過甄選,前往日韓、歐美各國留學,國外學校前來交流的國際會議,哈佛、耶魯、華盛頓、特拉維夫……,平均每星期就會有一場。

目前北大的交流聯繫已遍及四十七個國家地區、一百七十四所學校,而此次行程的負責人,是交流中心副主任崔岩老師,親切體貼的招呼,就像對待家人一樣,大家都叫他崔媽媽。還有服務人員:北大學生易明群和田煒。來自四川的易明群,畢業後工作了兩年,今年剛考上北大法研所,趁未開學的空檔到交流中心打工,有豐富的帶團經驗,講起北京來駕輕就熟。北大政治系畢業的田煒,目前是對外交流中心的專職接待員,才剛接這份工作,在熱忱中帶著忐忑,誠懇的眼神裡有份憨直的東北笑容。

從機場通過四環路,四十分鐘就可以到北大,由於在香港機場轉機待了四個小時,到這裡已經有些晚了,還來不及探訪北大早晨的味道。由南大門進校園,出來迎接的是路旁的荷花池,還有許多穿梭的腳踏車。團員們進駐在北大勺園六號樓及八號樓,分配好房間就先盥洗,因為勺園樓到十二點就沒有熱水了,而且,明天一早七點就要起床學習打太極拳。

太極拳教練陳占奎是武當派張三豐太極拳第十九代傳人(老爺按:這個就千萬別當真了,武當派並不存在,張三豐也不會太極拳,小說家的話全當了真,那就不得了啦),小露兩招的起式,大家就累得受不了,沒想到慢條斯里的動作,也要花很多氣力去協調好。

勺園二號樓的歡迎宴後,即起程到豐台區宛平城內,「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內刻著毛澤東「中華民族解放萬歲」的字樣,對應於四壁抗日英雄的汗血山河。建於一一八八年的盧溝橋,由「盧溝曉月」的石碑開始,數不清的大小獅子考驗著大家的耐心和仔細度,一九九九年,大陸文物管理部的統計是五百零二隻,不過,哪年再多或少一些也是有可能的事。橋尾那端的市集上,賣著石刻、古玩、錢幣等,刻一對玉製的龍鳳印章,大約是人民幣四十元。

古橋的步道已被封住,只能走在重新整修現代石板路,沈沈的古蹟在此靜靜守候著,對這些獅子而言,又是些過路的觀光客,事變的解說下,拿了莊嚴的無語做註解。

都是華夏的學子們

大陸學子就學,是按照各省人口比例分配名額。不過,不管蒙古、湖南、黑龍江,對台灣人來說,都是一嘴流利的北京腔。不少學生為了準備GRE,暑假仍留在學校裡。一早五點未到,人潮圍著湖水,落在島亭和花神廟,拿著隨身聽狂背,聽的全是英文廣播。

朱俊清就住北京城,是阿拉伯語系的大一新生,靈巧的眼神又圓又亮,學語言,當然就想到不同的地方跑一跑;張震是力學與工程科學研究所的碩二生,來自山西,有著踏實又誠穩的模樣,平日都在實驗室裡,舉行研討會時,也常幫忙招待來訪外賓,前兩天才帶著台灣來的慈濟團體爬長城。他說:「很喜歡和台灣來的朋友交流,因為有家人的感覺。」

北大男生宿舍在南區店街旁,暗暗的走道上晾著T恤和牛仔褲,沒有衣櫃和書桌,房裡只放了三張上下鋪的床,門邊擺著新增的電腦,半掩著沒法全開的門,有的趴著看書,有的在上網,對於走來走去的旁人也習以為常,其實也有比較新的宿舍,不過都會先給外籍生住。

去年剛建好的女生宿舍,一樓放著整潔比賽的大黑板,四人一間房,除了衣櫥桌子,還有暖氣,牆上貼著歌手照片、勵志小語,以及英文單字的卡片。各個年級一棟樓,一直住四年不用搬,所以今年的「大一樓」,就是明年的「大二樓」。陽台上,可以直接看到對面的男生,期末的夜晚總會傳來歌聲,唱著「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清晨到夜間,北大校園內各處都是拿著小本子的背誦聲,學生們每天唸書的平均時間是十小時,而睡眠時間不到五小時。此外,校內也開設漢語培訓班,藉著學語言,交流各國不同的文化,以打開新領域的視窗。九○年代開始,大陸留學生人數已連續三年居各國留美學生之冠,據統計,目前至少約有五萬九千名大陸學生在美留學。

在北大的校園裡,即使拿著地圖還是會迷路,問個路經的學生,很多的回答都是:「哦,往北。」他們總能很明確的分辨出方位,因為北京城就是個正正的方格網,但對外地來的人而言,這種答案等於沒說,小易姐說,反正就是「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夜間的北大校園裡,多數街道仍然通亮,未名湖的石舫上,哼著各自的歌曲,猜著楊柳的故鄉,不管是何處,此時,都聚到了這裡。雖然來自四面八方,卻共同在此留下,就如北大副校長郝斌說的:「進了北大門,就是北大人。」

相同的語言 不同的溝通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和經濟發展」的課程,主講人是北大經濟學院副院長-胡堅教授,介紹大陸經濟改革的重點與成就,由原本的農民生活到特區規劃,在發展數據中,展現出驚人的活力。她說,現今,大陸的高考就像「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因為以目前而言,這是獲取晉身的唯一依靠,就以胡教授本身為例,她在文革時只是個裁縫女工,但她心裡想著:「我不應該一輩子是這樣,中國也不是永遠這樣。」改革後,因為這個信念,就此走出了自己的光芒。如很多大陸青年一樣,抓住了一絲希望的微光,就會努力的爬。

大陸的台灣人日益增多,現今,在上海的台商及家眷已有三十萬人,雖然講的都是中國話,卻常因用語的歧異產生誤解。隨著經商交流,語言模式的運用也在轉換和學習中,海協會聯絡部主任王小兵說:像「運作」這個詞兒就是從台灣來的,以前大陸說運行、製造,好像都還是不夠完全,但有了「運作」就可以完美表達出它的意思,真是太好用了。

在交流中心幫忙打掃的林濰靜,今年二十出頭,和參訪團員們一般大,來自山東煙台的她,和姐姐租了個小房間,一起到北京城來工作,會認識她是由那個認真的笑容起。大陸的學費並不便宜,城裡的家庭為了培養一個孩子,可能就要花掉所有的積蓄,目前還有很多地方,並不享有讀書的權利,但是他們仍然認份而知足,擔負賺錢養家的使命,她說:「每年,家鄉都有好多人到大都市去工作,過年時再把錢拿回家。」

解說員田煒說:「其實我真想不透,到底我們有什麼不一樣。」好多地方,在認同和對立中,總在熟悉中有點矛盾和尷尬,雖是相近的話語和面貌,卻讓人不知該相互排擠,還是擁抱。

一塊三角地 匯聚多少情

北大的「三角地」,是校園的交通要衝,環著教室、宿舍及食堂,公佈欄上貼著歷史名人、校友消息,還有學生們的刊物,張貼著補習班升學廣告,或租屋、工讀的訊息,當年六四活動和反美遊行就是從這裡出發的。

對於外交、時局、制度,他們有著更多參與的支持與熱情。田煒身為政治系的一員,高度的投入意識,是與生俱來的性格,他說:「每個北大人一定都會參與遊行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那時我們經過清華門口,還高喊著要他們一起來參加。」堅持的口號、理想的燃燒,北大的求學史中,好像就是少不了學運的這一頁。

此日,北京城湧入大量人潮,世紀壇已架起舞台、掛上紅燈籠,街上陳列著申奧主題的各項雕塑品,插滿「新北京,新奧運」的旗幟,所有的焦點,都凝聚在晚上公布的申奧投票。包括江澤民、李鵬、朱鎔基、李瑞環、胡錦濤、尉健行等人,四十萬名北京群眾都湧到天安門廣場一起見證,期待這歷史的瞬間,能變成勝利的永恒。

宣告式的紅布條懸在「百年紀念講堂」上,寫著:「北大學子勇擔歷史責任,盼奧運申辦成功」。七點整,北京申奧代表團團員:李嵐清、劉淇、袁偉民、樓大鵬、王偉、鄧亞萍、楊淩、楊瀾、何振梁等人,依次回答國際奧會委員的提問,並進行陳述。上百名學生比肩坐在草地上,看著電視牆的即時轉播。

七月十三日,北京時間二十二時十分,國際奧會一一二次全會主席-薩馬蘭奇宣佈:北京獲得二○○八年第二十九屆夏季奧運會主辦權。評價報告是:北京奧運會,將給中國和世界體育留下獨一無二的寶貴遺產。

這一刻,大家瘋了似的相互擁抱,奔洩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勝利的布條旋即揚起:「中華騰飛,民族復興」,狂呼、尖叫,高舉的雙手一層層越過頭頂,盡情的揮舞著護欄上的旗幟,共赴一場眼淚的奔流,北大的夜就此燃燒,旋成一股沸騰的浪。

申奧的狂潮 已經準備好

電視上,傳來各地的慶祝情況,一個受訪老人說道:「我今年八十六歲了,我終於看到北京成功了!就算再幾個四年,我也要等到!」世界各地的畫面不斷切換著,穿著五環裝的週歲寶寶,笑呼呼的被往上拋;少數民族穿上自己的傳統服飾,揮著紅旗前來申奧,還有畫著國旗的異地華僑,淚濕的臉流下紅紅的顏料……億萬中國人民激情迸發,一次又一次地將鮮花、彩旗和著鞭炮聲傳向天空。

北京《新華社》快訊報導:「對許多人來說,追求完美仍是一個遙遠的夢。……如果說世界上僅有一項活動能使主辦者動用所有的力量,以使一百九十七個國家和地區的一萬多人聚到一起,那就是奧林匹克運動會。」
北京《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經過長久的期盼,北京周口店追尋文明的燧火將與奧林匹亞的聖火匯合;濃縮千年滄桑的中華世紀壇,再次留載了中華民族史冊上光輝一頁。從天安門廣場到亞運村,從王府井、西單到北大、清華,京城大街小巷、校園社區,燈火輝煌,人流湧動,彩旗紛飛,歌聲飛揚。」

奧申委秘書長王偉說:「這是奧運會第一次來到有近十三億人口,和三千年有文字記錄歷史的土地上。」七月十四日,北京的《人民日報》社論,寫下〈譜寫奧運史上最壯麗的篇章〉:「從一九九三年首次申辦到今天申辦成功,中國人民對奧林匹克運動的執著追求和滿腔熱情沒有減弱。……古老而現代的北京欣欣向榮,完全有信心、有能力、有條件把一屆最美好的奧運會奉獻給世界。」

申奧的力量是一股全民運動,而且已等了好久。據馮貴家在〈今夜無人入睡-寫在莫斯科決戰前後〉的報導,在八年前,十四歲的叢欣竹,隨著少年合唱團去蒙特卡洛申奧,而在那次,北京卻以二票之差失利,她和所有的團員們都哭了,只說:「失敗,能使我們長大。」八年了,這次北京申奧,他們又聚集到莫斯科,再度用歌聲表達支持的望願。如她的創作曲,迴蕩在奧申委大廳:「不變的心期待一次次呼喚,每一顆心都在為你激蕩。」

而這番祝願終於實現,無疑的,這個時刻他們已等得太久,這個狂熱的不眠夜,屬於北京、屬於中國,他們向世界高喊著:「我們準備好了!」

留下關不住的紫禁城

北大交流中心已釘上「熱烈慶祝北京申奧成功!」的大紅版,大家談議著昨晚的新聞報導,喧騰的北大校園裡,根本沒人睡得著。

一早,歷史系李孝聰教授主講「北京的胡同及四合院」,由歷史文獻、地理位置談起。現在的北京城維持元大都的中軸線擴建,一圈圈加出形成三環、四環路,而自公元前二二一年起,北京就是北方重鎮,漢代的廣陽國到隋唐的涿郡或幽州,城址都設在北京舊城的古薊丘上。十一座城門,符合《周易》「陽奇陰偶、離南坎北」的原則。公元九三八年,遼以幽州為陪都,改北京為「南京析津府」,又稱「燕京」,法源寺在戊戌變法改成了憫忠寺,八旗貝勒因爭位入了蠻子門……悠悠北京城,總有著說不完的故事,尤其又加上了申奧這一頁。
「胡同」是聚水而居的蒙古語,聚集的處所成了今日的巷弄;北方傳統灰瓦、罩壁、垂花門的四合院,更是反映了民族的藝術與文化,而今,許多大院都改成了學校,像沁親王府就成了輔仁大學。

故宮博物院,展品分成珍寶、陶瓷、青銅器、繪畫、鐘錶、工藝六個館,看到玻璃櫃裡陳設的花瓶蓋,有人好奇的問著花瓶所在,導覽員說,好東西都被你們帶去台灣囉。當初遷台時,所有寶貝一箱箱的搬走,唯一沒法拿的,大概就是剩的這幾棟樓,而這文物的的奇妙分居,不知道哪一天可以再獲得組合。

相應於大陸一般公共場所裡「不得吐痰」、「不淮帶狗」的標語,故宮「養心殿」外很有詩意的寫著「古牆無題最相宜」的告示牌,看了英文翻譯:「Keep the ancient wall free from graffiti.」,才知道原來是請勿塗鴨的意思。想起北大的「未名湖」,或許也是想不出映上美景的話語,於是留個無名的想像,輕柔而澄明的柳蔭下,是不是也由不得誰再多添上一筆。

大陸有許多的表演用的「宮」,這是他們重要的休閒活動,或許應該說是觀光活動。雜技廳裡聚集的多半都是慕名而來的外國人,舞獅戲球、扯鈴、轉盤子、轉燈、平衡接碗、疊羅漢、軟骨功,團員們矯健靈活的身手,令人對中國特有技藝嘖嘖稱奇:十多個人共騎一部腳踏車,一只水晶杯可以撐起三個人,實在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練成的,想起「霸王別姬」裡,孩子們的那幕練功的辛酸話,不由得又是凝然留在台上。

異鄉也有家鄉的味道

北大的飯卡,可以通行學二、學五、佟園等學堂,一碗牛肉麵是四元,疊得高高的鐵板飯也只要五元,在台灣,這價錢大概只能吃到一盤海帶。而大型百貨中心-新東安市場,是現代化的複合式購物廣場,標榜來自新疆的東來順涮羊肉,王府井大街的東華門美食夜市,賣著各式各樣的小吃,桂花膏、炸蠶蛹、炸蠍子,大約都是五到十元的價位,還有串滿青椒和鳳梨的烤肉,一串兩塊錢。

北京的地鐵一律三元,不限車程遠近和轉乘次數,分成一線和環線兩部份。由「天安門東」搭一號線向東,過了四站就到「永安里」,出站即是「秀水市場」,以服飾、皮件的交易居多,是個出名的仿冒品供應中心。
到秀水街的特色,就是一定要狠起心腸來「砍價」,而且直接就是由一半砍起。硬生生看著老闆開價五百元,外國觀光客還買得不亦樂乎,同一件改良式旗袍,看到台灣來的朋友是「同胞」,就義氣的砍到二百五,嚕了半天後,叫著北大的短期遊學之旅,又扯了申奧成功的話題,最後以八十塊錢成交。

下了車,到處是一袋袋水蜜桃,平均一顆不到兩塊錢,光是這些桃子就足以讓人對北京尖叫。一塊錢的冰棍,在這熱得發昏的氣候下,總是人手一枝的圍繞在大樹旁,商家們談起台灣,親切中多少有點欣羨的味道,老闆說:「我也去過台灣,台北啊,高雄啊,還想到花蓮玩。」血緣、地緣都相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隔閡的距離,畢竟只是一個時間點的錯過而已。

前門西街的「老舍茶館」,古色古香的牌匾寫著:「振興古國茶文化、扶植民族藝術花」,有說書、京劇、雜技、魔術、川劇變臉、及〈鬧天宮〉、〈白蛇傳〉、〈拾玉鐲〉等劇碼,可同時容納二百五十人觀賞,除了品茶,還提供了北京風味的驢打滾、百花酥、艾窩窩、豌豆黃等小點心。

十五日剛好是台北大學公行系大二生張明穎的生日,從老舍回北大的路上,輪著手電筒,就在暗暗的遊覽車裡唱起生日快樂歌。在店家快關盡的街上,校園商店街的麵包店裡,法律系的林詩元終於找到了蛋糕,偷運兩瓶燕京生啤,十多個人全擠在勺園樓410號房,如北大的同學一樣,為著年少時輕狂的夢想,就好像慶祝一場勝仗。

她說:「這個生日能到北大過,也是種特別的享受。」大家也期許著,每當新的紀念日來臨,能有不同的驚喜,發生在異地的溫暖裡。

關於流行和文化

從北大打D到清華大學大約是十塊錢,目前北京出租汽車的數量超過五萬輛,市區的大街小巷都可以很方便地叫到計程車。夏利車(無冷氣)每公里起跳是四公里十元,之後每公里一元二角,富康車和桑塔納車(有冷氣)起跳則是三公里十元,之後每公里一元六角。

在流行文化上,北大的學生對偶像的喜愛,比較偏好民歌似的清脆聲音。很多演藝人員都跑到大陸來開拓市場,相較於台灣綜藝節目幾千塊的公定價,大陸一場演出就是上萬的價碼確實高了不少,而且大陸觀眾們格外熱情,他們看到明星的機會很少,所以公眾人物只要一出門,走到哪都可以感受到被群眾環繞的巨星架勢,不像在台灣,可能一棟大樓就可以看到好多個,還批評著這人和電視上差了多少。

一家附有KTV包廂的餐館,點了焗烤、百合等十多道菜,每道大約要價八塊錢。他們愛唱流行歌,所謂流行,是張惠妹第一張專輯的歌,他們說,現在最火的是張信哲。也點些愛國歌曲,大陸有很多宣告著偉大祖國的民族歌謠,還有許多在讚揚自然的風貌,寫給高山和小河。

海淀圖書城裡是一家家的攤位,也有不少主題式的書店,種類齊全而繁多,但賣的大部份都是補習考試的參考資料,因為這是市場需求量最大的書。和經濟有關的書籍也總能登上主要書架,暢銷排行的第一名是《窮爸爸、富爸爸》。

看到「繁體版」書櫃,有點像在台灣看到大陸書,心情卻很不一樣。科幻、勵志、愛情,還有一些政治、教育類的書,也有許多台灣著名的小說、劇本「翻譯」成簡體版,而現在最紅的是痞子蔡。

用千萬的無言睡在這城裡

北京公園裡,飛旋著風箏,還有直排輪練習的小跑道,在淺淺的小水池旁,可以看到很高的天空,一家家悠閒的市民們,在車陣來往的寧靜裡,訴說著祥和平安的希望。這時,團員們開始有點想念起家鄉。

早晨灰濛濛的清大校園裡,霧氣很重,爬上了最高的觀望樓,可以看到很多景緻,但還是沒法把整個學校都攬盡,繞了繞清大的校園,輪流騎著腳踏車,可以放了手迎著風,都不必去踩剎車。享用清大食堂的早餐,有稀飯、小菜,還有麵線、饅頭、豆漿等,大概一餐是五到六塊。而北大自助式的早餐是十塊錢,中西式的餐點都有,玉米濃湯配水果,培根蛋餅加奶茶,常可看到很多外籍生,在這裡享用特別的組合。

清華大學理工系二年級的胡瑾,是團員劉士銘的朋友的朋友,沒見過彼此,透過一點牽連到這裡相遇,帶給她關於那個朋友的消息-王守德,世界登山社的台灣代表,不幸殞落在吉爾吉斯的山難中,那年二十三歲,一本《守德紀念書》,放了登山時的照片、生活的創作、大家給他的留言……在大陸談著一個共同的台灣朋友,而他的國度,在天堂。

明十三陵中,定陵是明朝第十三位皇帝朱翊鈞及兩位皇后的陵墓,萬曆皇帝生前昏庸奢糜,全都是由漢白玉石建成,在地下數十尺的地道中,又冰又冷。講解人員每年要向許多觀光客介紹這裡,接待世界各國的朋友,俄羅斯、日本、匈牙利……相較起來,他們說:「台灣的朋友比較好溝通,可以肯定很多觀念的認同。哪像外國人總是不懂,一個這麼大的墓有什麼用。」

明皇好大喜功,地宮落成時宴請百官,而今躺在這裡,映著那時的燈火通明,是不是也感到格外孤寂。

不到長城非好漢

登長城,是所有到大陸的人都不能錯過的行程。「居庸關」在北京西北近郊,當年秦皇修城強徵許多民伕、士卒到這裡,居庸關的命名,就是取「徙居庸之徒」之意。

這是一段階梯古道,每格大約是三十公分,共由七個烽火臺組成,有著「天下第一雄關」之譽。在「不到長城非好漢」的豪氣干雲中,看到巍峨蜿蜒的石牆環繞在山稜上,有種莫名的興奮在滾動,實在是累得不想再走,歇了歇,看了看連綿的山峰,還是不由自主的往上爬。據說,那天北京的氣溫高達四十度。

台大材料所的劉士銘,剛退伍回來,不過頭髮已經留得有點長,帶著一頂北京大街買的清皇帽,攻頂成功的那一刻,站在青崗的展望台望下,他狂傲的戴上帽子、搖著旗幟:「我就是大清皇,要打跑可惡的匈奴頭子!」雖然大家並不明白高官和太監的帽子有什麼不同,一股傲氣到了這巔嶺,好像就變得離天好近。

隔天一早,就要回到台灣了,全聚德烤鴨的晚宴上,大夥拿起起酒,就是一杯杯的灌下,領到「Peking University結業證書」,上頭是:「學習認真,表現優異,特頒此證,以茲鼓勵」。打得還是很爛的太極拳、學著北京腔的亂砍價、還有因習慣所鬧出的小笑話,這十天,說不出太多互道別離的珍重,所有還在眼前的感動,想來好像都掛在厚厚的雲上,濃濃的感情飽含在水氣中,卻又無法抓下些什麼,就怕,又是個潰堤。

盛夏最美的珍重

回到北大,是結業典禮,大家對此番遊學提出建議,也討論著幾日的心情。

剛從台中一中畢業、甄試上交大電子系的林叡杰說:「在刻版印象裡,本來一直以為北京是個落後的地方,可是這次看到了他們的繁華,真的是很不一樣,他們的制度、習慣和個性,都已經超過了我們的想像。」北京的風華,蘊著千年的凝望,現在正睜著一眼明亮,快速的在世界裡綻放。

政大社會系的金玉珍說:「我在北京街道旁,聽著小販攤裡傳來『盛夏的果實』,我們一起聽完這首歌,沒有交談。」說著就在台上哭了起來。在這炎夏,其實沒有設下太多的預期,來到這塊土地,我們可以一起做些什麼?還是共同看到些什麼?對大多數的民眾來說,坦然無畏的溝通,只是一個簡單的要求。

回到勺園樓,這將是參訪團在北京最後的一個晚上,北大研究生張震早已提著西瓜,在大廳等著,濰靜也來了,說要送台灣的朋友一下。擠在宿舍裡,又天南地北的聊起:北大的晨間運動、課堂上的議題討論、拿著飯卡排隊打菜……,台灣、北京,年輕的大學生活隔了海峽,卻變得不太一樣。

北大的校徽,是張震的臨別贈禮,還帶來俊清所托的中國結和臉譜小人,迎接著學校裡匆匆交會的朋友,喊著珍重、揮著手,騎著單車,屢屢回頭,「再見啊,保重。」這是最後分別的模樣。對於離別,竟是比台灣來的朋友還捨不得。

拿著相機,想把所有的回憶也用快門收盡,卻再也藏不住每個點點亮起的情悸。北京大學,創出了豐富多采的頁扉,卻總關不住些什麼。

越上山巔的遙望

文化哲學所碩一的陳韻如,去年才自助旅行到洛杉磯,她說:「很喜歡自由的生活,想去體會不同的旅行感受,一個人的時候,才可以懂得獨立的難得。」;政大土語系的沈淑賜,大三時跟著系上的老師、同學到土耳其,她說:「只要有機會,就一定會再出去。」雖然要自己打工賺生活費,可是積了一點錢,就想趕快往外跑。環境的刺激鼓動著陌生的跳躍,停了停,就想再飛。

如果可以再到大陸,會選擇哪裡?有人說要去三峽,有人說要走敦煌,許多歷史名邑,因政策的新措施,都將有了始無前例的新改變,推動現代化的計劃下,到處都在快速的更新,但對無言的景緻來說,只能默默忍著這筆傷。來自大陸各地的學生們,一個學期後回到家鄉,可能就已變了樣。

再到北京,我們知道,申奧成功的那一刻起,「綠色、科技、人文」的口號一打出,北京就不會再只是北京。北大成立了中國第一個以奧運為主題的「奧研社」,宣傳部的冀希在成立的發刊詞上說:「北大創新的思維,廣闊的視野,多學科的綜合知識,使學子對奧運出力變得切實可行。」當鎂光燈交聚起,備受肯定的機會下,他們需要更多的遠見、氣魄和洞察力。

不只是北大人的北大,他們要跨在世界的崗嶺上。當我們打開了對陸的這座橋,開始懷著各種情愫往那裡跑,大陸的希望,其實已經奔向世界的開放,領納的,不只是各族各邑的融合,還有信心的輸出,以及觀念的輸入。

學生們對北京投了一個世界的夢,如同奧運會投給中國的機會,像那自負的口號:「二○○八年的北京,天空會更藍,城市會更美,五環的旗幟會更鮮豔。」

仍是不止的飛翔

分離前的那一晚,俊清留了一封信。想引這些話,來說說這場兩岸學子的交流:「儘管相識只是偶然,相處也還短暫,我卻有一種『適逢故人來』的親切感。……也許我們還能相聚,也許我們永將別離,但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曾共渡過喜悅,我們的心曾一起徘徊,我們都是有緣人。」

政治的隔閡或許帶了點尷尬,經貿的通商多少在懷疑中探望,但人們的對話,早已活絡了血濃於水的熱切,認識的不只是一份鄉愁,一個國度,還有那立足於世界的自己。跨越了山和海,北京的呼喚下,早已沒有了邊界,每年,來來往往的留學、觀光潮,在綺麗多情的北京城中停落,為這歷史、為這人生,寫亮一筆希望而耀眼的註腳。

北京準備好了,他們隨時要打開自己,像承起千年歷史的光榮使命,於是,北大的沸騰,挾著燎原的氣勢,不住的狂燒。運轉的驕傲下,沒有什麼到達不了。領著自信,他們知道:世界的光芒終會在這裡閃耀!

收到一封e-mail,是張震學長的問候,他拿到了普林斯頓大學的全獎,今年八月就要到美國。

當台灣學子飛到這裡,看到北京,北京卻迫切的想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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