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兵毒,因電視劇《士兵突擊》引發的大規模中毒現象。
兵毒的發作始於2006年12月《士兵突擊》在陝西電視台青春頻道的首播,此後一年的時間裡,在整個中國逐漸蔓延,甚至波及海外。
兵毒讓許多人開始重新審視純粹與美好的內涵,電視劇中的軍營被認為只是一個載體,創作者傳達的其實是簡單至極的設問——在日益忙碌的生活中,我們到底丟失了什麼?
這是中國電視劇較為罕見的引發社會全面反思的現象,借由互聯網的傳播,它的效應被迅速放大,裹挾成為席捲而來的兵毒狂流。
兵毒來襲
本刊記者/姜弘
兵毒最初在劇組內部蔓延,每位演員都不同程度中了毒,在隨後一年多的時間裡,它襲擊了萬千電視觀眾
張譯是《士兵突擊》中史今的扮演者,再有兩個月就是這位自稱「不像演員的演員」30歲的生日了。人說三十而立,張譯今年29歲的生日恰逢陰曆大年除夕,但在那個雙喜的日子裡,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的命運會因為《士兵突擊》發生如此巨大的改變。此前,他是個需要到處自薦的無名演員;如今,他是受人矚目的偶像 ——史今這個角色在28集的《士兵突擊》裡只出現了不到10集,卻成為最受歡迎的角色。
「歪打正著」中兵毒
張譯認為《士兵突擊》的傳播其實並沒有那麼奇特,他覺得只是互聯網把這種效應放大了,張譯還用自己曾經對電視劇《西遊記》、《紅樓夢》、《編輯部的故事》、《激情燃燒的歲月》的癡迷與之進行對照:「其實,那也是一種中毒,只不過那時候沒有互聯網的大肆傳播,所以表現得沒那麼明顯。」
張譯也把自己塑造史今這個角色的成功歸咎於「歪打正著」,「換了誰演都會成功的,只不過讓我趕上了。」
在《士兵突擊》劇組,「歪打正著」的不只是張譯一個人,蘭曉龍的電視劇本晃晃悠悠擱置了許多年,「歪打正著」 遇到了導演康洪雷,康洪雷和執行導演李義華「歪打正著」地把這些無名演員攢在了一起——難怪《士兵突擊》毒性擴散開來之後,有人後怕,萬一換了別人導、換了別人演,儘管還是這個劇本,但後果不堪設想。
對於劇組成員而言,兵毒是一面雙刃劍。張譯和張國強(劇中連長高城扮演者)是劇中入戲較深的兩位演員,他倆都經歷了艱難的出戲體驗。張譯初看劇本時就感動得流淚了,這位在戰友話劇團服役9年的老兵去雲南拍戲的前一天向組織遞交了轉業報告,此後,便和劇中史今的生活形態同步起來——這部戲拍了三個月,殺青一場戲拍的正是史今復員前遊覽天安門,而此時,張譯也剛好得到了其轉業報告被批復的消息。至於張國強,在劇中對高城這一角色的詮釋被認為幾近完美。可直到現在,《士兵突擊》在全國衛視已經播完第二輪了,他依然不敢完整地看上一遍全劇,他體內的兵毒似乎依然未能完全褪去。
雙刃劍的另一面是眩暈問題,這與劇中許三多完成333個繞槓後的眩暈有些相似。從來沒有過那麼多鮮花掌聲撲面而來,兵毒有可能裹挾的虛榮毒性是否會在演員身上發作,一度成為各類兵毒中毒者最關心的問題。他們普遍擔心這些不像演員的演員某天會和娛樂圈中的某些明星一樣把自己架在「高高的骨灰上」。張譯直言這也正是自己的擔心,但同時,他對此也有十足的自信。令張譯刻骨銘心的是十幾年前奔赴內蒙古慰問演出的經歷,他們十幾人為只有兩個戰士的哨卡演出,那裡荒無人煙,臨走時,兩位戰士長時間行軍禮,車已經開出很遠了,天邊隱隱約約的一條線上,兩位戰士依然佇立。張譯把人們泛指的娛樂圈中的人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專門負責娛樂大眾的,就是所謂明星;第二類是養家餬口的;第三類是把演藝當成事業的人。張譯坦言自己是後兩者的綜合體。
面對兵毒帶來的眩暈,張國強直言不諱地說:「暈啊,確實暈!」不過,但凡有困惑他就找導演康洪雷,劇組裡給康洪雷發短信最多的就是張國強。有一次,康導在短信裡問他是否買了墨鏡,戲謔的語氣裡有一絲警示。而張國強顯然是那種與 「群眾」打成一片的演員,他會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私人電話留給「突迷」,他組織的飯局會偶有「突迷」出現,在街上遇到 「突迷」突如其來的擁抱,張國強也不覺尷尬,還一個擁抱給「突迷」。
兵毒來襲,鎮定自若的是導演康洪雷。「他們暈很正常啊!不暈才不正常。暈一陣子沒什麼大不了,只要別老這麼暈下去就行,下部戲就要開拍了,暈完了,趕緊回來好好做功課。」
兵毒襲擊萬千「突迷」
兵毒具備的非典型特徵成為近年來中國電視劇引發的社會連鎖反應中絕無僅有的範例。坊間普遍認為「無心插柳式的傳播機理、病毒複製般的傳播路徑、堪與冰毒毒癮媲美的毒性」是兵毒的三大特徵。在「士兵突擊貼吧」裡,中毒、解毒、戒毒已成熱門關鍵詞。不同程度的兵毒中毒者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突迷」。
兵毒來襲對於那些普通「突迷」的影響可謂千姿百態,貫穿整個2007年的兵毒從他們的肌體直入骨髓,顯性發作漸漸深入靈魂。「士兵突擊貼吧」裡有一位十幾歲的男孩子發帖說:本來,他一直在苦讀英文,原本的人生目標是去哈佛、劍橋唸書,看了《士兵突擊》,他決定去參軍。
許多人的狀態是猛醒,開始試圖去尋找自己生活中至純至美的人與事。「士兵突擊貼吧」吧主「滄浪水01」列舉了自己身邊的人:「我身邊就有史今這樣的人,他是一位教師,對學生一片赤誠,就是史今般的赤子之心,因操勞過度,不幸英年早逝。他去世很久之後,他的學生仍然在懷念他。」而在更大範圍內,各種各樣的 「突迷」組織紛紛建立起來,他們先後組織了向貧困山區捐贈或建立希望小學的活動。
書寫近12萬字感言
「盛放」是一位生活在上海的四川女子的網名,她在第一遍看《士兵突擊》時並沒有中毒,但有些東西觸動了她,於是,想把這些感觸寫出來。2007年6月3日晚上,「盛放」在「士兵突擊貼吧」挖了一個大坑,還好,她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把這個坑填滿了,這個題為「我看《士兵突擊》之逐集評論」的大坑內含11.6 萬多個漢字,其中劇評8.8萬字,幾乎是一幀一幀分析了這部電視劇的每個細節,技術的、表演的、劇情的,暢快遊走於個人精神世界,直抒胸臆,酣暢淋漓,因此贏得了貼吧內罕見的單貼23萬的點擊率。
「我是在寫逐集評論時才中的毒。」「盛放」的兵毒中毒症狀絕無僅有,她創造了一個紀錄——在短暫的中國電視劇歷史中,尚無觀眾為一部電視劇寫下如此長度的劇評的記載。儘管她反覆向記者強調,她不是什麼專業人士,寫的那些文字根本談不上什麼劇評,可實際上,蔚為壯觀的逐集評論不僅在網上引發了追看熱潮,在《士兵突擊》劇組內部,也引來了一片唏噓——導演康洪雷、編劇蘭曉龍、演員張譯等許多人都看了這篇長文,並深表讚許。
「盛放」說自己在《士兵突擊》裡看到了純粹、美好的東西,她相信這些東西在生活中真實存在著。7年前,她從四川遷居上海,做了幾年傳媒工作後,過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盛放」帶著爽朗的笑聲說:「我一直過著白癡一般的幸福生活,《士兵突擊》讓我開始思考一些事情。」她說她十分喜歡幾年前《南方週末》的新年獻詞:讓無力者有力,讓悲傷者前行。
2007年7月,《士兵突擊》劇組在雲南組織活動,消息在貼吧裡傳出後,「盛放」給時任吧主的張譯發小紙條說自己想去看看,張譯用簡短的文字表示了不贊同。但「盛放」還是買了張機票飛了過去,她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看了幾天。「就像是吃了一桌子好菜,我想向廚師鞠躬致敬。」「盛放」給自己的雲南之行做了如是註解。
11月9日,「盛放」乘火車奔赴拉薩,一個從未去過西藏的女子,在這樣一個季節選擇去拉薩,引起了記者的好奇,對此,「盛放」說:「想去就去了,沒什麼原因。聽說西藏已經大雪封山了,我也只能在拉薩轉轉,沒有任何行程規劃,想回來時就回來。」
「我可以為高城傾其所有」
兵毒男中毒者在龐大的人群中不在少數,他們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劇中士兵那樣的人。
與「盛放」同為四川人的「心遠」目前是汕頭大學化學專業的研究生。8月,「心遠」從師兄的電腦裡發現了《士兵突擊》,用FTP拖了過來。他說自己的中毒特徵比較簡單,就是反覆聽劇中的配樂、把劇中的精彩台詞敲進電腦傳到網上。因為整理音樂和台詞,他把《士兵突擊》看了10遍。「心遠」最喜歡的角色是許三多、成才和吳哲,他認為這三個角色包含了男人成長的階段的許多要素。「一直以來,我並不知道成長到底意味著什麼,但有些事情可能是忽然就會明白的。現在想來,男人的成長就是責任與擔當吧。」
對於部分傳媒對《士兵突擊》的「陽剛」解讀,「心遠」有自己的看法:「那太膚淺了,這部劇如果僅僅停留在這個層面上,怎麼會引起這麼大的社會反響。況且,所謂男人的陽剛不僅是五大三粗或義氣血性。我更認同編劇蘭曉龍的說法,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比陽剛重要的是理性、智慧、寬容、幽默。」
「心遠」出生於1983年,他喜歡擁有較為獨立的空間,在生活中堅持「不要讓負面情緒控制你自己。」大學畢業後,他曾在寧波工作過一年,同時準備考研。心遠說,兵毒的中毒體驗對他來說是前所未有的,他對軍人題材的影視作品並無偏好,記憶中印象較為深刻的是《大閱兵》和《彈道無痕》。《士兵突擊》讓他更堅定了自己「追求內心完善」的想法。
與80後「心遠」不同的是,石豐一已是人屆中年,目前在天津一家軍工單位工作,和劇中高城的扮演者張國強同為佳木斯人,生活裡也是個典型的東北人。同事向石豐一推薦了《士兵突擊》,看完之後,這位已經為人父的東北漢子說了一句:「我可以為高城這樣的人傾其所有!」
2008年5月21日 星期三
有一種毒叫兵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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